郗疵知其言之不听，请使于齐，知伯遣之。韩、魏之君果反矣。

为知伯：即智伯，名瑶，晋国六卿之一。

知伯跟从韩、魏两国联军一道进攻赵国，军队把晋阳城包围起来，引河水淹城池，离淹城只有三块木板的高度。郗疵对知伯说：“韩、魏两国的国君一定会背叛我们。”知伯问：“何以见得呢？”郗疵说：“从他们的脸上和军事形势上判断就可以知道。我们跟随韩、魏联军进攻赵国，如果赵国被灭掉的话，那灾难必然会落到韩、魏两国。虽然贤君跟韩、魏相约灭赵以后就和韩、魏三分赵国的土地，可是现在晋阳只差三块木板的高度就被淹没，就连石臼和炉灶都生了青蛙，饿到了人马相食的地步，晋阳被攻陷指日可待，然而韩、魏两国的国君不但没有高兴的神色，却面露忧愁的样子，这不是表明他们将要背叛还是什么呀？”

第二天，知伯就把郗疵所说的话转告给韩、魏两国的国君，说：“郗疵说两位国君将要背弃盟约。”韩、魏两君说：“灭掉赵国以后我们三个国家就三分赵国的土地，而且晋阳马上就要被攻陷了。韩、魏两国的国君虽然愚笨，但也不会放弃眼前的大好利益，甚至背弃盟约，做出不可能做到的事，这是很明显的。这是郗疵在为赵国的利益出的计策，从而让您怀疑韩、魏两国国君的想法，瓦解咱们三个国家进攻赵国的盟约。现在您听信了进谗言的奸臣的话，并且来离间和韩、魏两国之间的友好交往，我们真为您的所作所为感到惋惜啊！”说完就快步走了出去。郗疵对知伯说：“您又为什么要把我所说的话告诉韩、魏两国的国君呢？”知伯说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告诉了他们呢？”郗疵说：“因为韩、魏两国的国君临走的时候，是使劲瞪了我一眼才快步走开的。”

郗疵见知伯不采纳自己的建议，就主动请求知伯派他出使齐国，知伯就派他到齐国去了。韩、魏两国的国君后来果然背叛了。

知伯作为晋国的权臣，做了韩国和魏国联军的统帅，但他是一个不能明察秋毫的领导者。与他不同的是，郗疵从细微处看到了事情的玄机，发现韩国和魏国两国的国君必将背叛。但无奈知伯领导握着大权，却没有看到这一点，所以无法阻止事态的恶化。

本篇告诫我们的是，作为领导者，一定要能够做到明察秋毫，这是做领导者的必备的一项素质。做不到这一点就无法掌握事情的全局，就无法做出正确的决策，所做的事情就必然会遭遇挫折。另外一点就是，作为领导者，如果不能明察秋毫，那么就要善于采纳来自不同方面的意见和建议，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自身素质的不足。做到了善于采纳别人的意见和建议，也可以使所做的事情走向成功。

晋毕阳之孙豫让为，始事范、中行氏而不说，去而就知伯，知伯宠之。及三晋分知氏，赵襄子最怨知伯，而将其头以为饮器。豫让遁逃山中，曰：“嗟乎！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。吾其报知氏之仇矣。”乃变姓名，为刑人，入宫涂厕，欲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厕，心动，执问涂者，则豫让也。刃其扞曰：“欲为知伯报仇！”左右欲杀之。赵襄子曰：“彼义士也，吾谨避之耳。且知伯已死，无后，而其臣至为报仇，此天下之贤人也。”

卒释之。豫让又漆身为厉②，灭须去眉，自刑以变其容。为乞人而往乞，其妻不识，曰：“状貌不似吾夫，其音何类吾夫之甚也。”又吞炭为哑，变其音。其友谓之曰：“子之道甚难而无功，谓子有志，则然矣，谓子智，则否。以子之才，而善事襄子，襄子必近幸子。子之得近而行所欲，此甚易而功必成。”豫让乃笑而应之曰：“是为先知报后知，为故君贼③新君，大乱君臣之义者无此矣。凡吾所谓为此者，以明君臣之义，非从易也。且夫委质而事人，而求弑之，是怀二心以事君也。吾所为难，亦将以愧天下后世人臣怀二心者。”

为豫让，先秦时期晋国的一位著名刺客。生卒年不详，主要活动在三家分晋（公元前403年）前后。②厉：通“癞”。恶疮。③贼：杀，暗杀。

晋国毕阳的孙子豫让，最初的时候侍奉范氏、中行氏，那时候不受重用，于是他就离开了范氏、中行氏，前去投靠知伯，知伯很宠信他。到了韩、赵、魏三国瓜分知伯的土地时，赵襄子最痛恨知伯，而将知伯的头盖骨拿来作饮酒的容器。豫让逃到了山里，说：“哎呀！志士为了解自己的人而抛弃生命，女子为喜爱自己的人而修饰打扮。我要为知伯报仇啊！”于是豫让就隐姓埋名，装扮成一个遭受过刑罚的人，潜伏到赵襄子的宫殿里，用做洗刷厕所的工作来掩饰自己，打算找机会刺杀赵襄子。赵襄子去厕所，忽然心里感觉异样，就派人把刷厕所的人抓来审问，得知这个人是豫让。豫让把利刃藏在了刷厕所的工具当中，说：“我要为知伯报仇！”左右的卫士要杀了他。赵襄子阻止说：“他是一位义士，我小心避开他就行了。而且知伯已经死了，也没有后代，但他的臣子中有愿意来为他报仇的，这一定是天下有气节的贤人。”

最后赵襄子把豫让放了。豫让在自己的身上涂上漆，剃掉胡须和眉毛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容貌。他装扮成一个乞丐到他妻子那里去乞讨，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，看着他说：“这个人的容貌不像我的丈夫，但是他的声音为什么非常像我的丈夫呢？”于是豫让又吞了一块火炭，改变了自己的声音。他的朋友见到他对他说：“你采取的这种办法做起来很艰难，而且不会成功，要说你是一个有志气的人，你确实是，但要说你是一个聪明的人，那就错了。就凭你的才能，如果用心去侍奉赵襄子的话，他必定会接近你、宠幸你。你如果能接近他的话，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，这是非常容易而且必定会成功。”豫让于是笑着回答说：“这是为先知遇我的人而去报后知遇我的人，为旧日的主人而去杀新主人，败坏君臣大义的做法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。我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阐明君臣之间的大义，并不是图容易。况且我已经委身来侍奉他，却又阴谋刺杀他，这是怀有二心来侍奉主人。我之所以选择困难的去做，也就是为了让天下后世怀有二心的人臣感到羞愧。”

居顷之，襄子当出，豫让伏所当过桥下。襄子至桥而马惊。襄子曰：“此必豫让也。”使人问之，果豫让。于是赵襄子面数为豫让曰：“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？知伯灭范中行氏，而子不为报仇，反委质事知伯。知伯已死，子独何为报仇之深也？”豫让曰：“臣事范中行氏，范中行氏以众人遇臣，臣故众人报之；知伯以国士遇臣，臣故国士报之。”襄子乃喟然叹泣曰：“嗟乎，豫子！豫子之为知伯，名既成矣，寡人舍子，亦以足矣。子自为计，寡人不舍子。”使兵环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