] 冯梦华：即冯煦（1843—1927），字梦华，号蒿庵，金坛（今属江苏）人。编选有《宋六十一家词选》，著有《蒿庵论词》，等等。《宋六十一家词选·序例》：《宋六十一家词选》十二卷，清冯煦根据毛晋所刻《宋六十名家词》编选而成，以选为主，偶有笺注，以存词人本色为宗旨。《序例》数十则，陈述体例之外，对入选词人之得失略加品骘，颇有眼光独到之处。

] 淮海：即秦观（1049—1100），字少游，一字太虚，别号邗沟居士，学者称淮海居士，扬州高邮（今属江苏）人。词集名《淮海词》，或称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。

] 小山：即晏几道（1030?—1106?），字叔原，号小山，抚州临川（今属江西）人。晏殊第七子。著有《小山词》，黄庭坚为其作序。

] 子野：即张先（990—1078），字子野，乌程（今浙江湖州）人。有“张三中”、“张三影”等雅称。著有《张子野词》。

] 方回：即贺铸（1052—1125），字方回，号庆湖遗老，祖籍山阴（今浙江绍兴），长于卫州共城（今河南辉县）。自编词集《东山乐府》，今传词集名《东山词》。

冯煦在《宋六十一家词选·序例》中说：“淮海、小山，古之伤心人也。其淡语皆有味，浅语皆有致。”我认为只有秦观当得起冯煦的这一评价。晏几道的词表现更多的是一种矜持与娇贵，这也许可以与张先、贺铸相媲美，但还不足以与秦观相提并论。

【评析】

此则在手稿中原居第四十一则。前则论欧阳修，此则论秦观、晏几道，亦大体缘词史发展顺序而下也。

词体的悲情特征一直是王国维强调的核心问题。此则由冯煦评秦观、晏几道为“古之伤心人”的话题引申而论。所谓“伤心人”，其实包括经历、心境和文风三方面的综合评价，即由其生平经历的坎坷而形成凄凉的心境，从而在文学创作中表现出凄婉的风格。秦观陷于北宋新、旧党争而一生屡受贬谪，郁郁不得志；晏几道虽出身豪门，但中年家道中落，以致生活无凭。两人的“伤心”虽各有内涵，但同为“伤心”则一，冯煦合评，自蕴其理。

不过，冯煦以“伤心人”评论秦观和晏几道，并非因为两人的作品将悲情倾泻无余，遂有满目伤怀之感，而是因为他们在表现自己内心的伤感时，却通过淡语、浅语来弱化和淡化了这种悲情的外在表现。如此，透过这种淡语和浅语的表象，反而将悲情表达得摄人心魄。所谓“有味”、“有致”，乃是强调其对读者情感的穿透力。王国维应该是基本同意冯煦的观点，只是觉得冯煦将两人并论为“伤心人”，略有未安。秦观的柔弱伤感在诗词中的表现要更为充分，而晏几道骨子里的清傲性格使得其“伤心”更多地呈现出一种矜持高贵的气质，所以王国维认为只有秦观才是纯粹意义上的“伤心”，而晏几道的“伤心”则糅合了多种情感在内，所以反而部分障蔽了“伤心”的内涵，只是相对于张先、贺铸而显得伤心而已。王国维的这一区分颇显细微，眼力堪称独到。

二九

少游词境最为凄婉。至“可堪孤馆闭春寒，杜鹃声里斜阳暮”]，则变而凄厉矣。东坡赏其后二语]，犹为皮相。

] “可堪”二句：出自北宋词人秦观《踏莎行》：“雾失楼台，月迷津渡。桃源望断无寻处。可堪孤馆闭春寒，杜鹃声里斜阳暮。　　驿寄梅花，鱼传尺素。砌成此恨无重数。郴江幸自绕郴山，为谁流下潇湘去。”

] “东坡”句：出自胡仔《苕溪渔隐丛话》前集卷五十引惠洪《冷斋夜话》：“少游到郴州，作长短句。东坡绝爱其尾两句，自书于扇曰：‘少游已矣，虽万人何赎！’”所谓“尾两句”即“郴江幸自绕郴山，为谁流下潇湘去”二句。东坡，即苏轼（1036—1101），字子瞻，一字和仲，号东坡居士，眉州眉山（今属四川）人。著有《东坡乐府》，存词三百四十余首。